于莺 跳出体制这一年
(Jul 21, 2014)  于莺 1974 年出生,毕业于协和医科大学,获博士学位。曾任北京协和医院急诊科主治医师。2013 年,于莺从协和医院离职。近日,与北京某民营医院合作,开始创办综合门诊。她的去职对医生群体震动巨大。有人为她离开公立医院的庇护感到惋惜,她却说:「发现世界一下变得宽阔:选择的余地越来越多。」其实,她内心已有想法:开办一家自己的全科诊所。
从前往台湾考察全科模式,熟悉法规政策,跑很多城市选址、到递交材料给相关部门,折腾了一年的女超人感慨:「在当下,一切比想象中要难得多。」尽管从中央到地方都已出台政策,鼓励医生开办私人诊所,但现实状况之复杂,让这些鼓励显得苍白。
独立开办一个全科诊所
从协和医院离职后,她曾在脑子里无数遍勾画诊所的样子:在小区门口,开一个二百平米的,找一个医生、一个护士,就为她所在的通州梨园地区老百姓服务。这个目标其实是延续了她一贯想表达的理念:什么样的医疗能真正帮到人。
「有些制度已经僵化了。」这种规定让于莺觉得沮丧,同样沮丧的,还有几乎可以一眼望到头的人生。
中国协和医科大学博士生毕业后,于莺花了 6 年升到主治医生,由于医院扩建,她所在的急诊科每天要接待 400 多位病人,平均每名医生每天要看 40 位病人。「一个夜班,从下午 4 点半到第二天早上 8 点,像我这样 30 多岁的女医生,下了班以后,走路都是飘的。」她曾抱怨。「于莺你干急诊,插管插得再熟练,最后不过是一个高级的技术工人。」协和医院的副院长、急诊科老主任马遂的话毫不留情。
做全科大夫
「急诊是面对一个人生病最后的部分,而全科医疗则面对一个人没有生病或生病早期时的预防、治疗,但这个部分在中国是缺失的,也是将来的方向。」马遂劝她。这场谈话让于莺不置可否,「我的脑子里没有全科的概念。」于莺道。
但当她辞职后,把整个线串起来,想法就不一样了。她选择先去看看台湾的全科模式,再回来办自己的私人诊所。
去台湾 学习全科
让于莺惊奇的是,医生开车到山上后,将肾衰的阿伯接到市区的医院做透析,再把他送回去,每周三次。
之所以去台湾,是因为台湾私立医院在医疗界占比已达 90% 以上。而这些年,台湾医疗改革的经验也被认可,能为大陆的医改提供积极的参考和借鉴。一个岛屿的全科医疗是如何做到很好的?这是于莺希望通过这次海岛之行解答的疑题。「我去台湾不是学治病,是去学习他们的整套流程和机制。」
去当地医院报到的第一天,医院的一位主任非常明确地说,医院哪里可以拍照,哪里拍照必须把人脸打上马赛克,这让于莺感受到台湾对待患者隐私的尊重。
每次前往健诊中心,于莺都要穿过急诊,那里的门口永远都摆着一排空的平车和轮椅,由义工分配给需要的病人,急诊主任趴在放置了近百张平车的急诊科写病程,规模之大让于莺惊叹。
上世纪 70 年代,在台湾地区的医疗体系中,公立医院遍布,同样存在医疗资源不均衡、看病难看病贵、医患关系紧张等等问题。也就是在那个年代,台湾开始鼓励民营资本投入医疗行业。
在台湾的三个月,于莺辗转多家医院,也曾跟随当地医生外出巡诊,前往山上的阿美族看望肾衰的阿伯。
让于莺惊奇的是,医生开车到山上后,将阿伯接到市区的医院做透析,再把他送回去,每周三次。这是台湾健保模式里的服务,每年符合医疗照顾条件的申请者,医生将定期巡视重病患者,上门服务。
阿伯家附近(鄉村)卫生所的负责人和于莺聊了很久,大意是他们也可以给阿伯做透析,但是大医院服务太好了,他们还没有和病人说好,对方已经派车接送了。
「在争夺患者、客户群中,不自主就需要把服务做到位。医疗资源很丰富,而且是多层的。」于莺感慨。当地私人诊所医生的收入也非常可观。她去南投信义乡参观的私人诊所,医生每周工作 54 小时,月收入能有 七八十万新台币(约合人民币 14 万至 16 万),比在城里工作的医生还高。
私人诊所的幻灭
于莺不愿提及「改革」,却不得不触碰,实际情况是,那些鼓励改革的文件遇到现实的政策,一下就显得苍白
台湾之行归来,于莺更加坚定开办私人诊所的想法;但直到加入这家民营医院后,于莺才如愿以偿。
5 月中旬,去诊所的选址实地测量前,她发了条微博:「想象未来的诊所会是什么样子?咖啡馆风格?美式乡村风格?地中海风格?别瞎想了,不管怎样,光线照明,空气流通,动线路径,流程合理才是需要考虑的重点。」
审批不可想象之難
那时于莺就选定的地址向辖区卫生局递交了材料,被直接拒绝。理由简单,没有规划——北五环到东五环统统没有允许开办私人诊所的规划。
她回过神,从卫生局的官网上下载相关材料,才了解到要开一个私人诊所,第一步就是得有规划。只能在五环外开诊所?这让于莺难以想象。再次是审批难。一家诊所,如果开在居民楼的底商,那得需要楼上所有住户和旁边的底商同意,只要一家说了 NO,就无法获得审批。
于莺了解到,控制审批是因为私人诊所很难管理,更多的小诊所根本没执照。「真正想开诊所的人开不了,胆大心黑的人就开了黑诊所,就能挣到钱。」这让于莺不解。
去年 8 月,于莺和同样跳出公立医院的医生张强,在上海参观一家即将开张的私立医院,隔着马路就看见挂在医院门口的横幅:「欢迎于莺、张强大夫莅临考察,共同开创中国医疗改革的新局面」。而实际状况是,没「改革」呢,于莺自己的事儿好像也要「歇菜」。「当你开始想开诊所,到一步步去实施,去做经营分析、盈利规划时,你会发现,这里牵扯的东西太多了」于莺说。
三月份吐槽后,于莺休了一个月,每天找各个圈子的朋友聊。「他们都觉得私人诊所很好,但阻力很大。有人泼过冷水,干吗花费力气在这上,先找工作,等政策松动了再说」。有人劝于莺去「活动活动」,被她拒绝:「我特别不擅长跟领导打交道,尤其跟政府机关领导打交道。」
于莺不愿提及「改革」,却不得不触碰,实际情况是,那些鼓励改革的文件遇到现实的政策,一下就显得苍白。
「大背心裤衩的工头生涯」終於开始
于莺:「公立三甲医院主治医生的身份,对我来说,正面看可能是一个光环,背后看是一个枷锁,紧箍咒。」「医者需要一点点信仰,对医疗品质、医疗服务这些问题的认同一定要达成三观一致。」
新诊所終於有了譜,于莺忙碌异常。她闲暇时会想:假如没有微博,假如「超人于」不是幸运地在网上走红,假如她没有被赋予「改革急先锋」的角色,今天她会过着怎样的生活?
于莺 跳出体制这一年